2015年10月16日 星期五

<亞馬遜密碼>


2010年七月底,我結束布拉格的旅程準備回當時居住的海德堡,在紐倫堡轉車時,在車站書店裡看到一本有趣的書:

"別睡,這裡有蛇!"

我在紐倫堡回海德堡的快車上迅速看完這本書,也深深沉浸在作者所描述的那個叢林世界。

本書的作者丹尼爾本身是一位語言學者,但同時也是一個傳教士。
丹尼爾和他老婆都是虔誠基督徒,在二十歲不到就結婚,說好一起要為上帝的事業奮鬥。

1980年代,他攜家帶眷來到巴西亞馬遜叢林的窮鄉僻壤,學當地原住民語言並翻譯聖經,就像許多傳教士過去在台灣原鄉做的那樣。在這期間家人差點死於族人攻擊,更不用說全家都染上瘧疾,孩子還差點死掉。
或許是信仰的力量,丹尼爾一家在這亞馬遜心臟地帶硬是堅持了下來。

他們探訪的這群原住民叫做Pirahã人,說的語言,不意外叫做Pirahã語。

為了給大家一點 Pirahã語的感覺,我們先聽聽Pirahã人怎麼說話的:



當時全世界沒有這個語言的字典、文法書。丹尼爾得從頭學過,一個字一個字的猜,Pirahã人生活也頗閒適,打獵釣魚之餘就陪他學習語言。好幾年過去了,Pirahã語學會了,卻始終沒能說服Pirahã人改信基督教,倒是丹尼爾歸化成沒有信仰的人。而這也間接造成他後來失婚、和孩子分開。

故事到這邊只是一個傳教士遇到部落民族,被他們的純真快樂生活感動,而放棄基督信仰的故事。每年歐洲都會出版好幾本這樣"發現自己內在"的書,實在沒甚麼稀奇的。

但真正掀起千層浪的在後頭。

丹尼爾發現,Pirahã語有幾個有趣現象:

這個語言沒有描述顏色的詞彙。Pirahã人傾向用實物來描述顏色。就像我們講的咖啡色一樣,咖啡色之所以叫咖啡色是因為它和咖啡的顏色一樣。

Pirahã沒有數字。他們無法數數,你排一排東西給他們看,他們只能說一些,有點多,很多。

Pirahã沒有左邊右邊。他們用村落最主要的一條河流的流向定位,左右手變成:這隻是我的上游手,而另一隻是我的下游手。這也就是說,背對著河或是面向著河,左右手的名稱會對調。

Pirahã不只可以用講的,還可以用哼的,甚至用吹口哨的方式溝通(可以完全對應講的語言,等一下影片中有示範),但Pirahã不是世界上唯一的語言可以這樣做。

最最重要的是,Pirahã沒有recursion現象。

二十世紀乃至到二十一世紀影響世界最深的語言學家莫過於喬姆斯基。喬姆斯基的主要貢獻在於他認為人類大腦有學習語言的學習裝置,而且這裝置是先天非後天的。經喬姆斯基振臂一呼,語言學從原本的社會科學一舉進軍到自然科學,現在除了功能造影找語言的學習裝置究竟是在哪個大腦解剖構造之外,更有幾組人馬試圖用基因分析的方式解決語言起源的問題。

除了學習裝置以外,他更以生成語法的概念來闡述各種語言背後的共同語法,而recursion現象便是其中之一。

不是語言學出身,也聽過喬姆斯基。喬姆斯基大名如雷灌頂,他講的一定是對的。

但真的嗎?

丹尼爾提出了幾個論點,第一是他認為Pirahã沒有數字是因為Pirahã人不需要數字。這衍生出一個大膽的假設,那就是文化不只影響語彙,更影響文法。為什麼大膽?因為當今人們並不傾向認為文化可以影響文法,因為這樣會有種族歧視的危險。

如果可以文化可以影響文法,那是不是說有的文化比較守時,所以比較多時態;有的文化比較重視禮貌,所以有發達的敬語系統?
 
第二便是他提出了生成語法重要現象recursion的反例:Pirahã語。
甚麼是recursion?中文名稱叫做遞迴性。

例如我說:

王媽媽說她家的狗有五條腿。這句話長一點可以講,李阿姨說王媽媽說她家的狗有五條腿。
您可以發現這事實上這樣造句可以沒完沒了:

柱柱姊說泛舟哥說豆花妹說許純美說李阿姨說王媽媽說她家的狗有五條腿。

丹尼爾說Pirahã沒有遞迴性,大家想反駁也很難反駁,因為全世界除了Pirahã人自己,會這個語言的實在也沒幾個(他之前的傳教士、他和他前妻。)

一時之間語言學界裡,喬姆斯基徒子徒孫群起圍攻,處處封殺。學術演講被取消,匿名黑函檢舉說他研究涉及種族歧視。當科學成為宗教,它就不再對真理負責。

而這也是這部紀錄片想要講的故事。

但我覺得亮點還是丹尼爾學Pirahã語那段。個人倒不是很在乎後面喬姆斯基學閥式的反應。
 




這是美國語言學會觀賞紀錄片後的Q&A,請來丹尼爾到現場回答語言學家(當然很多喬姆斯基徒子徒孫)的問題,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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