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大校長為了讓學生學習更加精實,決定刪減一些課程。而外語學院,這個多年來不事生impact factor的敗家機構自然要被開刀。事實上不只台灣,之前小弟就聽說德國某大學城羅曼語學系要減少正規西班牙語課程,因為已經沒錢請老師了。看著自然科學實驗室一棟一棟的蓋,實驗室經費動輒百萬歐元,人文學科卻全部擠在一棟樓裡,人類進入網際網路時代,文科卻進入史上空前的寒冰期。
我們以為,以文科為主的政大會成為台灣的中流砥柱,努力在這場洪流中堅持下來。但政大校長顯然不這麼想,甚至主動揮刀自宮。
他的立論是以下這句足以記錄在<語言學科衰亡史>而流芳百世的名言:
"我學英文,most English I know I learned by myself,可是你不能夠說斯拉夫語就一定比英文難嘛,我不覺得。"
這一定要看完整影片,才能感受校長現場說most English I know I learned by myself的磅礡氣勢。
首先,校長說他會英文,所以不認為斯拉夫語一定比英文難。這是一個饒富禪意,並且發人深省的句子,要了解這句話有點難,需要哲學系來解析。
但語言真的有難易之分嗎?美國政府根據所需上課時數,把語言分為好幾個等級,Category 1,Category2,Category3等等,Category 3最難,包含阿拉伯語、日語、中文、廣東話等等。
Category2比Category 3簡單一級,有俄語,冰島話等等。
Most Icelandic I know I learned by myself,而我真的不覺得在任何意義上,可以說冰島語比日語或中文簡單。
之前有人用data base調查,想找出世界上最奇怪的語言。語言學家將語言的各種特徵,像是格位有幾個,有沒有完成式,有沒有聲調等等,將世界六千種語言其中一千多種分門別類。
根據該篇文章,許多大家傳統上覺得很特別的語言並沒有真的那麼怪,像是巴斯克語。反而像是英語還滿怪的。
但這有一些方法學的問題。首先,這是語言之間互比。不要忘了,世界上絕大多數的語言佔人類生活的絕對少數。事實上全世界語序SOV的語言比SVO多,可是我們的直覺通常是SVO語言比較多。
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用文章提到的線上資料庫來加以分析。
要用線上資料庫來分析,一定要先看看他的分類適不適用。很不幸的,這個資料庫並不適合拿來探討語言難易,因為和語言學習的經驗有一段差距。
例如格位。
格位數目,和住院醫師工時一樣,是一個可以被操縱的議題。很多人以為匈牙利語和芬蘭語格位很多,但殊不知依據本網站,日語的格位也多達8-9個。大家學日語真的有格位很多的感覺嗎?這樣我們可以說日語的格位較多,比德語難嗎?
印歐語的文法都是依照拉丁語去排的,因此很多都會有格位表。即便芬烏語系,事實上是用後綴(助詞)當標記,傳統上還是把它們算做一個一個格位。
亞洲也有這個情況,藏語是依照梵語為藍本編文法的,梵語有格,因此藏語的助詞也被視為格的一種。
當然,格位和助詞所代表的意義是差不多的,格位的變化也可能是助詞衍生而來,但作為語言學習者,對這兩種系統的感受絕對不會一樣。因為格位變化的不可預測性,通常遠大於助詞系統。
我們再來比較俄語和中文的時態:
過去式:
Past tense
Russian:Present, no remoteness distinctions
Mandarin: No past tense
俄文有過去式,但中文沒有,我想這點大家都同意。
但在完成與非完成體,中俄兩文卻被視為同等:
Perfective/Imperfective Aspect
Russian:Grammatical marking
Mandarin :Grammatical marking
我想這邊俄文是指完成態與非完成態動詞,而中文是指"了"標記。
兩邊都有這樣的文法特徵,但就這個特徵而言,因為俄文的文法標記是用動詞加前綴,甚至詞幹本身變化,因此複雜度絕對大於中文。
所以就客觀上來說,語言的難易測定有他方法學的困難,聲調語言一個調可以對應幾個格?
我們真的很難給出一個數字,說芬蘭語一百分,閩南語九十分,英文七五分。
但是我們可以說就某個文法特徵,兩個語言互相比較之間的距離。
例如俄文有格位變化,英文沒有,中文也沒有,在格位這項指標上,俄文就比英文難,因為我們的母語和英文都沒有這個概念。
又例如俄文有重音,英文也有,乍看之下一樣難,但是俄文的重音會隨著格位、變位跳來跳去。因此在重音當中,俄文比英文要記的東西多。
這樣一個一個比下去,很有可能會得出:對中文母語者而言,俄文比英文難這樣的結論。
但坦白說要這樣說服校長真的有點窩囊。
語言學習靠的是環境暴露,已經沒有環境,還要大家待在家裡看電腦,這意思是自招政大語言教學辦學不力,甚至輸給網路課程嗎?
你乾脆建議同學白天上完課,晚上到自家的推廣中心,政大公企補習算了。
參考資料:The World Atlas of Language Structures Online. Leipzig: Max Planck Institute for Evolutionary Anthropology.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